杨太义在周口家中向记者展示他的最佳男演员奖杯

卸下主角光环的杨太义，生活恢复平静，他正在周口家中的小院里种菜。

剧照由导演霍猛授权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发布，未经许可，不得转载。

□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记者于扬李玉坤文图

站在华丽璀璨的舞台上，杨太义先是朝着不同方向鞠了几个躬，然后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南周口话讲：“谢谢大家，谢谢评委，我是一个农民，我今年78了，我没演过电影，这是第一次。”

那声音敦实、嘹亮，是兴奋之中的杨太义调动全身力量喊出去的，像村里打夯时的石磙被高高抬起，又被重重摔在地上，仿佛一下能砸出一个坑。2019年2月11日下午，坐在周口市太康县龙曲镇的家中，杨太义向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记者回忆拿奖的一幕，他的答谢辞说完，“妥了，底下全是掌声”。

几个月前，杨太义凭借首次出演的电影《过昭关》，获得平遥国际电影展“最佳男演员”称号。意大利籍著名电影人马可·穆勒说，杨太义真实，比专业的（演员）演得都好。马可·穆勒是著名的电影制片人、影评人，担任过多个电影节的主席，曾向世界推介过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等一大批国产影片。

杨太义饰演一个位农村老爷爷，带着自己的孙子，骑着机动三轮车去往千里之外看望一位老友，故事所讲的就是一路旅行的经历。“他都不用演，站那就是一位农村爷爷，不矫揉造作，不刻意表演，是最真实的。”导演霍猛说。

他的转变：老农成了电影主角

“那我得先‘审阅’剧本，不能毁了我一个老党员的形象，我要是当演员，不能教人学坏。”2017年下半年，面对首次到访的新锐导演霍猛，从未有过电影演出经历的杨太义提出了专业演员“级别”的要求：先看剧本。

导演霍猛的老家和杨太义家相距不远，他此前曾执导过一部喜剧电影《我的狐朋狗友》。这次遴选演员，是反复挑选后确定的杨太义。“选太义爷爷当主演，跟我本身对电影美学的要求有关系。”霍猛告诉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记者，开拍之前他对影片主创们说过，这部电影的成败在于能否找到合适的老人和小孩，因为他们俩是这部电影最主要的人物。而在电影“真善美”的要素里，他最看重的是“真”，所以一开始就否定了找职业演员的选项。因为职业演员很少有在乡村生活的经历，而且他们的形象、他们脸上的褶子、他们的语言等，都很难达到影片对“真实”的要求。

“我觉得剧本就是照着我写的，里面主人公李福长的性格、为人处世的原则很像我，办啥事讲究公平公正，用哲学的眼光办事。”杨太义多次向记者强调“哲学的眼光”，可在这样一位农民的世界里，哲学到底是什么呢？

“哲学就是正反两面，看事物一分为二，我们农村老话讲‘不会评理打颠倒’，换位思考就是哲学。”杨太义说，他在剧中饰演的李福长遇到一位货车司机。这个司机拉一车鸡子半路翻车，路人帮着把车抬出来了，却把鸡子哄抢光了。货车司机感叹坏人太多，杨太义饰演的李福长则劝说：“不能这样讲，就这大家还给你抬车嘞，要不是你连车也弄不出来。”

他的体会：影片不看演技，只讲真实

霍猛向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记者介绍说，对于太义爷爷来说，影视表演是他从未涉足过的一个领域，但他本身的个性、他的镜头表现力，恰恰帮助他更加丰富了原本的人物设定。

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，这个电影就是摒弃技巧的一部作品，所以说他有没有‘演技’对我来讲根本不重要，如果他有‘演技’的话，可能反而会损失掉这部电影最本真的东西。他之所以能拿到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影帝，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真实。”霍猛说。

的确，杨太义在真实的世界里可以轻松驾驭，甚至能自如应对突然的加戏。影片中，杨太义饰演的李福长，给孙子讲伍子胥过昭关的故事。那场戏是在10月份拍的，他穿一个白色长袖褂子，对“孙子”说：“出门搬救兵的伍子胥原本想做一个隐士，但是他面临的实际情况不允许。”

剧中的孙子问：“爷爷，啥是隐士呀？”“我一听坏了，剧本没这句台词啊，可能是导演临时教给孩子的，忘了教我咋回答了。”杨太义说，多亏他对伍子胥的故事懂得多，像没事一样对孙子说：“隐士就是伍子胥不想当官，想到山里隐居起来。”

这场戏拍下来，80后的导演霍猛直对他竖大拇指。他说：“爷爷你说得真好，拍戏就是这样，你真实咋想的，就咋说出来。”杨太义高兴得露出一口老牙，把发自内心的那种自豪感表现出来，把最真切和淳朴的微笑写在满是皱纹的脸上。

他的喜悦：得知获奖，感觉像做梦

颁奖是在2018年农历重阳节当天。到达平遥之后，先播放杨太义主演的电影《过昭关》，然后台下10多个评委轮番发问，“像梨园春唱戏打擂一样要评分”。他和霍猛站在舞台上，更多的时候是霍猛在回答，他只是在旁边成为配角。

他见到了一个意大利的导演，至今他也记不住名字，只知道获奖跟这位导演的赞赏有关系。“他说我演得好，可至今我也不知道咋好，我没演过电影，第一次演就有恁好？”杨太义感觉像做梦，虽然自己在片中表演很真实，但拿影帝大奖这事，却又有些不真实。

这位意大利籍电影人叫马可·穆勒，先后担任多个电影节的主席，是把中国电影推向世界的第一人，曾向国际电影界推介过张艺谋的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、陈凯歌的《黄土地》等一批国产影片。这一次，这位著名的电影制片人、影评人毫不吝啬地把掌声送给了《过昭关》，送给了杨太义和霍猛。

而杨太义参加的平遥国际电影展，是继上海电影节、长春电影节、北京国际电影节和丝绸之路电影节之后，第5个获得国家批准的国际电影展，由电影导演贾樟柯发起创立。杨太义获得的奖项是“费穆荣誉”最佳男演员奖，费穆是中国现代史上著名的导演，曾拍摄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。

他的生活：村支书说，杨太义被埋没了几十年！

“我是一个农民，我今年78岁啦，我没演过电影，这是第一次。”上台领奖的那一刻，霍猛告诉他要讲几句感谢的话，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，想到哪说到哪。话毕，台下1500多人掌声雷动，杨太义感觉脸上在放光，火热火热的。

颁奖晚宴上，他像剧中的李福长一样成为众人瞩目的主角。“可多外国人都给我碰酒，我不喝他们还不愿意，双手合十给我鞠躬行大礼，我受不起啊。我对霍猛说，这1500人碰下来，我非撂趴那不中，能不能以茶代酒？霍猛说，中。”杨太义绘声绘色的讲述，几乎还原了当晚的宴会现场。

他穿着粗布衣服，戴着一顶具有中国农民形象特色的破草帽，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南周口话，在国际电影展的舞台上星光熠熠，闪耀全场。他用粗糙长满老茧的双手，端着高脚杯里的透明茶水，和一位位衣着光鲜的电影界大咖频频碰杯，他不时抿一口茶水并点头示意。在那个隆重的交际场合中，他再一次用朴实礼遇了全场。

获奖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村里，54岁的村支书白占领激动地说：“杨太义被埋没了几十年！”